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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:秀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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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:秀女

這是新皇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選秀,新皇一向勤政愛民,不迷女色,因而此次並沒有大規模的實行民間選秀,而只是從京城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家裏,挑選一名十五歲到十九歲之間待出閣的小姐,應邀入宮參加選秀,而我,自然也在其中。

我不禁感慨,這位新皇帝可真是智謀無雙。

他此次不實行大規模的選秀,既標榜了自己愛民如子、心系天下的宏偉形象,又大大節省了選秀所帶來的開支。而選擇從京城四品以上官員家裏挑選女子入宮,既可以保證秀女的質量,減少了篩選的麻煩。最重要的是,此舉借選秀的名義,可以拉攏無數朝廷要臣,也不想想,如果皇上都做了你的女婿,你還怎麽可能有二心,必當是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

此舉對於新皇登基、朝政不穩的局面,可謂大有裨益。

唉,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,我還有心情揣摩聖上的意思,我是有多可笑。

聽到了這個消息,爹爹沈默了,娘親崩潰了。

娘整日以淚洗面,爹爹則是四處打聽,托人幫忙,想在征選的時候故意漏掉我,可朝廷早就已經調查過了,名冊早已擬定好,我註定是在劫難逃。

我知道進宮意味著什麽,意味著從此孤苦伶仃,再也無人可以傾訴,意味著整日的勾心鬥角,在那個不透風的牢籠裏度過自己的後半生……

可事已至此,誰又能如何?

我也曾想過逃跑,隨便找個人替我入宮,從此我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。但這又是何必,如果……萬一……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,欺君之罪是要受滅門之災的,我不能冒這個風險,我的家人比我的生命更重要,我不能把他們置於危險的境地。況且對於愛情,我早已心如止水,沒有期盼。

既然如此,進宮又何妨?

我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爹娘,爹爹雖有不忍,但還是尊重我的決定,而娘親,疼惜我寵愛我的娘親,卻死也不同意。

我知道娘始終覺得對我有愧,因為那一場宿命,自我出生起到三歲,娘因為重病在床,只能遙遙的看著我,連抱都沒抱過我,後來我到了十二歲,又不得不強行把我送走了四年。似乎在我十六年的生命裏,將近一半的歲月是沒有娘親陪伴的,可我從來不曾怨過,父母養我育我實屬不易,這世間,還有什麽恩情比養育之恩更可貴?

我把娘親輕輕地攬在懷裏,像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撒嬌般的說道:“娘,放心好了,進宮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可怕,不過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,我沒關系的。”

娘哀傷的嘆氣,握著我的手,沈聲道:“嵐兒,你還小,不知這宮廷有多險惡,如果沒被選上秀女的話,你就只能當個小宮女,從此任勞任怨的伺候主子,不到二十五歲是不能出宮的。可如果萬一選上的話,你的一輩子就要葬送在皇宮裏了,就連爹娘想見你一面,也是奢望。”

我故作輕松的笑了笑,拍了拍娘的手背以示安慰。

娘說的這些,我怎會不懂,可縱使千萬般不忍,又能何為?

忽然間,想起了差不多半年前,在光華寺求到的那支簽,方丈說我有朝一日必然會入宮,母儀天下,當時只覺得很可笑,沒想到竟然一語成真,難道這就是宿命嗎。

母儀天下,就憑我?

我拿起手帕,擦去娘親眼角的淚水,篤定的說道:“娘,入宮……這是慕嵐為自己選擇的路,再苦再難我都會走下去,您也不要太難過了,我會好好的。”這些話既是說給娘聽,又像是在說給我自己聽一樣。

爹爹重重的嘆息了一聲,轉頭安慰娘親:“罷了罷了,夫人不要再兀自傷心了,兒孫自有兒孫福,慕嵐這孩子夠堅強,也很聰明,相信她一定會平平安安的。”

我朝爹爹燦爛的笑了笑,一臉坦然。

既然決定了要入宮,我還是要做些準備的。

內務府派人來通知我一個月後入宮參加甄選。

我從小總是跟在哥哥們身邊,性子野,像個男孩子似的,娘親怕我到時候被人嫌棄,硬是要我臨時惡補許多女兒家家的應該會的事。

針織、刺繡、禮儀、姿態,娘親一樣一樣的手把手教給我。

說實話,我會騎馬,會狩獵,會賞酒,會品茶,精棋藝,善書法,略懂劍術,有一點三腳貓的功夫……但閨閣女子應該會的事,我真的一樣都不會。

我趁著娘親低頭的工夫,拿著繡針在繡布上一段亂紮,心情煩躁急了,這都僵硬的坐了一個上午了,到底還要繡到什麽時候……

娘親一針一線的教導我,嚴厲而認真,看著娘親眼裏滿是專註和期盼,我很慚愧的垂下頭,長舒了一口氣,迫使自己很有興致的學起來。

早就聽二姐說過,娘親當年在京城的這些名門小姐裏,稱得上是一代佳人。

娘親名秦玥,是前戶部尚書秦澤明之女,可惜外公去世得早,外婆一心一意的吃齋念佛,不問家事,家裏又沒有有出息的子孫,因而現在的秦家早已是家道中落,勉強支撐。

當年,娘親可謂是讚譽滿天下,她和大將軍趙廣之女趙荊鳳、楊左史之女楊秋菡、前太傅張如遠之女張孝全並稱“京城四枝花”,才貌雙全,聞名天下。

這四位驚世才女中,大將軍之女趙荊鳳和前太傅之女張孝全雙雙入宮,前者生養了太子慕容軒,貴為皇後。後者生養了二皇子慕容城,貴為全貴妃,兩人可謂權傾一時,富貴無雙。

當年,皇後和全貴妃始終是名裏爭暗裏鬥,朝中的大臣們也只好被迫分成兩派,一派是以大將軍趙廣為首,支持皇後,擁護太子。另一派以當時的太傅張如遠為首,支持全貴妃,企圖廢掉太子,擁立二皇子為太子。據說那時的兩黨之爭,轟動朝野,牽涉到的權力網一層套一層,就連皇上也是無可奈何。

這場權力的至尊爭鬥,最終以皇後的大獲全勝、全貴妃的失敗而告終。

具體的過程沒人知道,宮廷裏的爭鬥一直是花樣百出,各憑本事,強者生存,弱者滅亡。

而滅忙的往往不僅僅是自己。

當年全貴妃密謀嫁禍皇後、危害太子的計劃失敗後,自縊而亡,皇上本應下令滅族,但念在張家幾代衷心的份上,只將幾個當事人誅殺了,其餘的族人被發配邊疆,永不回朝。

宮廷就是這樣血淋淋的地方,充滿了權力的誘惑,但在權利與財富的誘惑背後,又隱藏著致命的傷害。

所以娘親很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入宮,選擇嫁給了我那清正廉潔的爹爹。

爹爹雖然不浪漫,也不懂什麽甜言蜜語,但這麽多年來待娘親也是極好,從不曾想過娶妾,娘親一生為爹爹生養了四個孩子,也算是勞苦功高。爹爹嘴上雖不說,但我看得出他是很疼愛娘親的。

楊左史之女楊秋菡,是娘親的閨中密友,兩人親若姐妹。

楊秋菡嫁給了當朝丞相宇文鑫,是燁遠哥哥的親娘,也是我們姐妹弟兄四個的幹媽。

只可惜紅顏薄命,幹媽的身體始終不好,生養了三個兒子後更是落下了一身的病。就在我八歲那年,也就是燁遠哥哥十三歲那年,久病不起,與世長辭。

從此,燁遠哥哥再也不是曾經那個自由自在的翩翩少年,他開始變得成熟而穩重,處變不驚,古井無波,似乎對什麽都毫不在意,但對我的情意卻一點一點的慢慢累積起來。

已經沒日沒夜的學了半個月的針織刺繡了,手上到處都是被自己不小心紮到的小孔,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,我繡出來的東西總算有了一點樣子,雖稱不上好,但也勉強看得過去。

娘把我的刺繡捧在懷裏,稱讚個不停,說我繼承了她的好手藝,我附和的笑了笑,深知自己的水平還差得遠呢。

刺繡終於告了一個段落,我又開始鉆研起詩書禮儀。

雪雁心疼我,每天囑咐廚房給我做了好多好吃的,可我真的吃不下。

一日,我正靠在美人椅上閉目養神,只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,我正想責怪雪雁怎麽進來不敲門,睜眼一看,竟是燁遠哥哥。

自從得知要入宮參選的事到現在,足足一個月了,這還是第一次見他。

“打擾到了嗎?”燁遠哥哥輕聲問。

我搖了搖頭,直起身,拍拍身邊的椅子,示意他過來坐下。

燁遠哥哥在我身旁坐下,滿眼覆雜的凝視著我。

我狐疑,怎麽一個月沒見,他竟消瘦成這個樣子,滿臉的滄桑,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。

我叫雪雁端來剛沏好的茶水,兀自喝了幾口,故意打趣道:“才一個月沒見,怎麽覺得你突然老了?”

燁遠哥哥沒吱聲,只是一臉苦笑的望著我。

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趕忙移開目光,尋找話題,“今天怎麽過來了?知道我還有四五天進宮了,來送行的嗎?”

燁遠哥哥還是不語,過了半晌,才悶聲道:“小嵐,不要進宮,好不好?”

我笑了,大喇喇的摟過他的手臂,輕快的說道:“燁遠哥哥,別逗了,皇命不可違知道不?虧你還身為禁軍統領呢,怎麽能這麽無組織無紀律?”

燁遠哥哥也笑了,悠悠的道:“如果……我有辦法能讓你逃過選秀,你會跟我走嗎?”

我作勢要打他,滿臉的不屑,“你能有什麽辦法?無非就是找個人冒名頂替嘛,萬一要是被揭發了,我的家人性命不保,我才不要冒這個風險呢。”

燁遠哥哥立刻接口道:“放心,沒有風險的,我找的人很可靠,如果……萬一被發現了,我也自有辦法保你家人平安。”

我坦然的搖了搖頭,平靜的道:“我也不想你冒這個風險。”

燁遠哥哥牽起我的手,看見我滿手的針孔,眼神裏滿是憐惜和擔憂,他在我的傷口處輕輕地吻了吻,癢癢的,心裏不由自主的一陣慌亂。

只聽到他低低的嗓音傳來:“為了你,什麽風險我都不怕,我只問你一句,你到底是不得以而入宮,還是自己真心想進宮?”

我連忙抽回被他緊握著的手,嘟囔道:“當然是不得已,誰願意進宮啊!”

聽到我的回答,燁遠哥哥滿足的笑了,溫柔的道:“那就好,小嵐,你放心,無論如何,我都不會讓你入宮的。”

我不懂他到底是什麽意思,只好推推他,兀自說道:“我不要,不管是被迫也好自願也罷,既然已經決定進宮了,就什麽也別說了。”

燁遠哥哥著急了,猛地摟過我的肩膀,堅定地說道:“小嵐,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入宮,怎麽舍得放棄你。你知道嗎,我本想開春之後,等你們家的事情緩一緩,就親自上門提親,可誰知皇上會在這個時候選秀。我等了你這麽多年,我努力了這麽多年,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,事到如今,不是沒有辦法,小嵐,答應我,不要進宮好不好?”

燁遠哥哥的心意我怎麽可能不知道,又怎麽可能不感動,可我真的不想冒險,我……

突然覺得腦子裏昏昏沈沈的,天旋地轉,似乎辨別不清面前之人的容貌。

恍惚間,我被人攔腰抱起,只聽見苦澀的聲音從上方飄來:“小嵐,對不起,我也是實在沒辦法……”

沒待他說完,我就一頭昏睡了過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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